“醫(yī)生和病人好比坐在一條船上,共同目標是抵達安全健康的港灣。”獲得2021年“最美科技工作者”榮譽的北京醫(yī)科大學附屬胸科醫(yī)院主任醫(yī)師馬玙年逾九秩,在結核這種最難纏的傳染病面前,她“一站”就站了66年。她見證了中國結核病防治事業(yè)的建立和發(fā)展,用精湛的醫(yī)術解決病人的痛苦,更用一輩子詮釋著“一生為病人服務”的意義。
12月8日,記者來到北京胸科醫(yī)院,見到了這位年過九旬仍然充滿干勁地堅持在門診一線的醫(yī)生。她笑著告訴記者,“我覺得我做了這么多年大夫,有一個深切的體會,病人和醫(yī)生是同一個戰(zhàn)壕的‘戰(zhàn)友’。”
文/千龍網記者 劉美君
“立下志氣,要做一名治病救人的醫(yī)生。”
1932年,馬玙出生于江蘇如皋,后隨父母逃難至上海。那是一個多災多難的苦難中國,“馬路上到處都是要飯的乞丐,還有一些奄奄一息的病人,日本人、美國人開著吉普車橫行霸道,有權有勢的人住著別墅和花園洋房,而窮苦的老百姓只能在河邊插幾根木棍,搭一個簡單的棚子。”目睹舊社會人命危淺的情景,馬玙從小便立下志愿,要做一名醫(yī)生,用醫(yī)術為國人治病。
帶著這樣的信念,馬玙如愿考入江蘇醫(yī)學院醫(yī)療系(現南京醫(yī)科大學),1955年畢業(yè)后被分配到中央結核病研究所(現北京胸科醫(yī)院),成為了一名真正的醫(yī)生,開啟了治病救人的征程。
最初接觸結核病,馬玙并沒有把它放在心上。“從臨床上來說,結核病的診治相對固定,那時候我也年輕,覺得只要根據臨床癥狀、胸部X線檢查和痰涂片或痰培養(yǎng)就可以診斷了,藥物也就是三四種,”馬玙回憶。很快,現實就給馬玙“上了一課”,肺部感染僅僅是開始,嚴重的結核性胸膜炎、腹膜炎、腦膜炎以及淋巴結核、血液播散性結核才是最棘手的。
這一切,讓馬玙對肺結核有了敬畏之心,她下定決心,要和這個白色瘟疫戰(zhàn)斗到底。
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中國結核病疫情比較嚴重,有效的抗結核藥物很有限,看到許多肺內有空洞的患者得不到及時治療,馬玙在鼻導管治療的基礎上,發(fā)明了全新的肺導管治療方法。那段時間,馬玙和同事們認真鉆研導管裝置——用不銹鋼絲做成彈簧圈,套上富有彈性的橡皮管,前端系一條尼龍絲,在X線引導下直達肺部空洞,直接注射藥物。在當時,這是一個創(chuàng)舉,也大大提高了治療效果。
“我認為,只有等到業(yè)務成熟后,自己才有資格加入中國共產黨。”1960年5月4日,馬玙終于實現愿望,成為一名光榮的共產黨員。
“搞研究都是逼出來的。”
中央結核病研究所(北京胸科醫(yī)院前身),雖然名義上屬于北京,但是研究所的實際位置是通州,在當時還算偏遠的東郊。在這項注定艱辛甚至存在被感染風險的事業(yè)面前,馬玙沒有退縮,更沒有逃避,結核病這個研究方向從此成了她畢生的志業(yè)。
作為一名臨床醫(yī)生,“搞研究都是逼出來的。”回憶起自己的科研工作,馬玙感慨萬千。
在馬玙剛參加工作的二十世紀中葉,全球對結核病可用的治療方法不多。“靈丹妙藥”無處去討,在結核治療當中,耐藥是一個十分關鍵的概念。有的病人耐一種藥,還有很多病人耐多藥,甚至有些病人因為經歷過不規(guī)范治療出現全耐藥。在為病人做診斷時,傳統(tǒng)的細菌學方法是在培養(yǎng)基上研究病原體的耐藥性,這種方法實驗流程長,獲取結果慢,不能及時為建立治療方案提供有參考價值的信息。為了提升診斷效率,馬玙和同事們在實驗室里建立了使用基因分子生物學的技術來檢測各種藥物相應的耐藥相關基因,給診斷耐藥、及時調整治療方針帶來了很大便利。
臨床科研“雙肩挑”的馬玙,也趕上了改革開放后“科學的春天”。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我國開始授予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學位,馬玙當上了博士生導師?;A扎實、年輕有為的研究生們來到馬玙身邊,也為實驗室注入了新的活力。實驗室的規(guī)模擴大了,能做的事情也越來越多。在馬玙的指導下,研究生們承擔了大量工作,成了探索前沿的主力,中國結核病防治、研究的重任就這樣傳遞了下去。
“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現在我很多的研究生基礎研究的水平都比我高多了。”馬玙開心地說。
“只聽說過病人找大夫,大夫找病人還是頭一回聽說。”
德高技深,以救死扶傷為己任。馬玙最常說的一句話是“結核病醫(yī)生最忌諱治病只盯著結核,只管病不管人。”
一個放大鏡、一支小教鞭,是馬玙出診的必備工具。
為啥是這兩樣?馬玙解釋說,一是為了看胸片,不放過任何病癥的蛛絲馬跡;二是為了方便給病人解釋病情,讓患者積極配合治療。
結核病患者中很多人家境貧寒,馬玙就千方百計地為他們節(jié)省開支,讓病人少花錢、多辦事,盡可能減輕他們的經濟負擔。
每次聽診前,馬玙會用手先把聽診器捂熱;聽完前胸聽后背時,她會自己走到患者背后。每次給老年患者做完檢查,她總要扶著對方下了診查床再去開處方,生怕患者不注意摔了……半個多世紀過來,這些細微的有點瑣碎的行醫(yī)習慣在馬玙看來,再普通不過了,因為她認為醫(yī)患之間最重要的就是“平等”二字。“病人是弱勢群體,做醫(yī)生的不能高高在上。醫(yī)生只有堅持平等待人的原則,才能給病人以尊嚴。”這就是馬玙的行醫(yī)風格。
為了充分了解病情,她最看重與患者的溝通,哪怕只是幾句“閑話”,也可以在聊天中觀察病人的細微變化,用暖心的話語打開醫(yī)患信任的關口。
曾經一位病人右下肺發(fā)現病灶,來到北京胸科醫(yī)院求治。馬玙覺得不太像結核,需要觀察一段時間。然而,病人看過門診便離開了,她想通知他來復診卻找不到人。情急之下,便發(fā)動醫(yī)生、護士和其他病人一起想辦法,總算是把病人找到了。后來,病人被確診為肺癌,因治療及時,8年后痊愈。病人家屬感動地說:“只聽說過病人找大夫,大夫找病人還是頭一回聽說。”一名大學生看病總不能按時來。馬玙再三追問,才知道他是不想讓其他同學知道病情。馬玙勸他看長遠,積極治療。如今,這位男生已成為一名外交官。
這就是馬玙。她總說:“醫(yī)生最大的敵人是冷漠,最有效的處方是愛。只要你的態(tài)度有一點點改善,就可能改變患者的一生。哪怕是醫(yī)生一個小小的親近動作,都可能在患者心里播撒一片陽光。”
“在學習上是良師,在生活上是慈母。”
“在學習上是良師,在生活上是慈母。”她的學生如此評價她。
盡管馬玙的收入不高,但她每月都要從自己的工資中拿出錢給她的學生,逢年過節(jié)的時候,更不會忘了遠離家鄉(xiāng)的孩子們。學生遇到困難、受到挫折的時候,她總是主動找他們談心,引導他們正確對待困難和挫折。
從馬玙那里,學生不僅學到了知識,也學會了如何面對困難和挑戰(zhàn)。她要求學生們“做事之前先做人”,正是這句質樸卻耐人尋味的話,激勵了許多人前進的步伐。學生們開玩笑地說:“我們都是幸福的小馬,馬老師一手拿著糖果,一手拿著鞭子,我們就快樂地轉個不停。”
多年來,馬玙培養(yǎng)了碩士研究生10名、博士研究生4名,還和其他導師聯合培養(yǎng)了很多碩士和博士。即便現在近九十高齡,仍然有晚上爬六層樓給研究生授課的時候。
如今,她的很多學生已經成為全國各大醫(yī)院結核專業(yè)領域的骨干和學科帶頭人,而年輕的醫(yī)生們似乎也都得到了她的真?zhèn)?,對患者細致又耐心。而每當說起這些時,馬玙總會滿面春風、無限欣慰。
然而,在家人的眼中,馬玙總是忙碌著。
“作為母親和女兒,我感覺不稱職,虧欠了家人。”但她并不后悔,因為她穿上白大褂的那一刻,就肩負起了一個醫(yī)生的責任。“我所學習的醫(yī)學知識能幫助這些患者,我內心就得到了非常大的滿足。”
“曾經有人問我,您今年90歲了,應該退休享受生活了,我想說,北京胸科醫(yī)院就是我的家,黨和人民還需要我,我還不想退,還要為實現終止結核病的目標奉獻余熱。我相信,只要努力,我們的事業(yè)一定會前進,也一定能夠戰(zhàn)勝結核??!”馬玙說。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是醫(yī)務人員的初心;保障人民群眾的身體健康和生命安全,是醫(yī)者的使命。在肆虐的病毒面前,在生死危亡關頭,正是和馬玙一樣的廣大醫(yī)務人員,用血肉之軀筑起阻擊病毒的鋼鐵長城,挽救了一個又一個生命,用無私奉獻詮釋著醫(yī)道無私。用行動兌現醫(yī)者的諾言,以責任感回應患者的期待,醫(yī)者仁心值得尊敬,令人感佩。